Moonriver.

>一些关于声音的片段。Breddy依旧甜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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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候男孩长大也就是一瞬间的事。在那个像夏日一样漫长深刻的青春期，Eddy了解到两件事，其一，自己有绝对音准；其二，Brett的声音，那很好听。

 

那恰好同一天发生。一对一的课程，他在音乐老师的琴键后跟着喃喃：“这是E，这是D，哇，一个A小调和弦？”琴声停了，老师的目光带着深思落在他身上。“我说错了吗？”Eddy有些不安地降低了音量。“恰恰相反，你都是对的。”

 

课后他抓着书包带子飞跑去找Brett。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，所以Eddy三分钟就把Brett叫到了楼下，颇为兴奋地告诉他这个重大发现。通常在学音乐的朋友之间他们会小心一点，避免对方认为是炫耀的言语误解，但是Brett不是别人，Brett可以分享他的喜悦同时不把这件事当成大事。正如他所料那样，Brett几乎以与他同等的快乐听完了整件事，告诉他：“那很好啊bro，恭喜你。”

 

Eddy静了一瞬，是因为说话的人是Brett，还是他的听力也突然变好了？因为Brett的声音就像是突然长大了五岁，有一些脱离男孩，开始混杂着魅力的东西沉淀在声带里，被他沉稳地说出来时，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听更多。

 

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好友。Brett正好望过来。“怎么了？”他笑着说。

 

“没什么……嘿，你想吃西瓜吗，我家里冻了一个。”“好啊，走吧。”

 

Brett应该只是过变声期了。Eddy想。

 

 

 

但他不能否认的是，Brett有一把好嗓子。

 

音调偏低，语气沉着地像大海上笔直向前航行的轮船。比起一贯的[死水无波]表情，他的声音里能让人感知到更多东西，就像是切割得整整齐齐排好的磁带卷。

 

Eddy自从发觉自己有绝对音准，连主观意识上似乎也对声音变得更敏感了。好的声音，坏的声音，嘈杂的声音，完整的声音，不符合音律美学的声音，破坏一个七度和弦的杂音，世间万物皆有声音，在Eddy的耳朵里变成层层叠叠的音符。

 

Brett也喜欢跟他玩这个。他偶尔猛地一拍桌子把昏昏欲睡的Eddy吓醒：“Bro，这是什么音？”

 

“……A吧。”

 

“是吗，”Brett似乎仔细辨认了一次。他张嘴随意唱了一个音，“那这个呢？”

 

“你再唱一遍。”

 

Brett依言又哼了一个音。比起上次有细微的偏差但难不倒Eddy，“我想是个B flat。”

 

“Impressive。”Brett笑着夸他，拾起琴弓给自己起了一个始音。

 

他开始哼一首小调。Eddy已经完全清醒了，默默听着这首他并不熟悉的曲子。

 

如果抛开一切不客观因素，公正评价之下，Brett不属于唱歌好听那类人。他的调子随心所欲地在这个小房间内驰骋，围绕在他自己与Eddy的身边，不时偏离航线。但他认真地反复哼着那个调子，声线沉沉地在音乐里诉说着一个故事，当他这样的时候Eddy既不想分辨绝对音准也不想多话，他只轻轻阖上眼皮听着那一段旋律消散在空气里，就像一个真正享受的好听众。

 

 

 

后来，两人工作逐渐稳定下来，到世界各地出差变成不可避免的事之一。

 

当然，不管什么情况下他们就没法像女孩子一样手拉手走在街上，但不可否认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不被人流冲散，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的晚上，十点的天已经黑了，Brett的手机没电了放在他的包里，Eddy几乎是急到发火，面对着一众陌生的面孔无计可施。

 

他会把Brett搞丢了吗，今晚是否Brett只能在外面冷冷地过夜？Eddy无法深入想象。

 

“Eddy……”

 

人潮里有若有若无的嗓音。

 

“Eddy……”

“Ed……dy Chen……!”

 

耳朵像是噌地被点亮了。Eddy猛地回转身去逆着人流大步向前，只紧盯着那一个方向咬住不放。身边是不同的语种高低音量讲话，嘈杂之中，Brett的声音在他耳廓中无限放大。

 

“Eddy！”

 

他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
 

“天呐，我差点以为找不到你了。”Brett回手拍拍他的背忍不住笑了起来，“然后就得露宿街头等待明早被施救。你是怎么找到我的，绝对音感也做这个吗？”

 

Eddy忍不住翻了个抱怨的白眼。“当然不。别提这个了，你能不能在没有联络工具的情况下跟我跟紧一点bro？”

 

自知理亏的人立刻举手示意知道了。

 

Eddy跟他并排往回走，有一瞬间真的回想了那个问题。

 

绝对音感也能做到这个吗？还是说这是靠他熟悉Brett而做到的。

 

 

 

Eddy没少认识Brett的朋友们，他们俩的朋友圈基本是重叠的但在其中仍然有细微的不同。Brett的交际范围更广，而Eddy微妙地在受欢迎这方面略胜一筹。当然，指的是女孩子们。Brett对此不怎么在乎，他总是对某个特殊年龄段应当在乎的事情有点无所谓，让Eddy不知道说他迟钝还是成熟好。

 

也许那些女孩只是看不见Brett的好。Eddy想，Brett多好啊。

 

只有一次，他们去了一个夜场，新开不久，共同的朋友拉他们过去请客喝酒。两个宅男音乐家在舞池边缘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小幅度扭动身体。Eddy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间，喝得过了头因此很是花费了些时间整理自己，等他重新回去时发现Brett跟一个陌生的女孩聊了起来。

Eddy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，似乎不全是为Brett高兴。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情绪就亲耳听见那个女生夸Brett：“你的声音很有磁性。”——就像谁不知道似的。

 

Eddy没忍住抢先接下了这句话：“在这个说话都要扯着嗓子的地方夸他声音好听，你是没别的可说了吗？”

 

那个女生瞪大了眼睛看向他。Brett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，立刻礼貌地向对方解释说：“不好意思，这是我朋友Eddy。他今晚可能喝多了。”

 

停下，Eddy，闭上你的嘴所以事情还可以挽回——

 

“我没有。”Eddy梗着脖子凑近Brett的样子比之前更像喝多了，“我只是不明白你的发音，这位女士，以我的耳朵听来，你刚才发的是‘可——以——约——你——’几个音吗？”

 

哦，完蛋了。

 

 

 

回去的一路上都很沉默，直到Brett打破了寂静。

 

“你不应该那样说的。如果你醉了，就直接闭上嘴怎么样。”

 

Brett在生气，当然了。这个想法让Eddy的胃里更加难受，他没话反驳。

 

Brett继续道：“我没打算跟她约会，但是你得找回你平时的样子，就别这么反常了好吗。”

 

“……你在跟我解释吗？”

 

“我看起来像是跟你一样失去理智的样子吗？”

 

Eddy眼前一凉，哦，是Brett的掌心覆上来遮住了他的视线。

 

“回去好好睡一觉吧。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Brett隐约叹息了一声。

 

“也许你才是不知情的那个。”Eddy喃喃。也许是酒的缘故，他在夜色下半边脸显得堪称憔悴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Brett没有再说话。他们沉默一路，直到Brett半架着Eddy走进他熟悉的家里，打开小灯，把他以一个舒适的姿势搁在沙发上，搭上薄薄的毛毯。

 

这一天也许就这样结束，像往常的所有天一样。

 

Brett俯视着他，突然叹了口气。

 

“你的绝对音准借我用一下。”Brett说。

 

“再仔细听听这个调子，然后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。”

 

 

 

Eddy闭上眼睛。很久以前熟悉的曲调，那天下午曾经在Brett口中温柔地吹出，低沉磁性地灌满整个回忆，此时再度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。

 

Brett的声音。

 

Eddy又想起那个关于磁带卷的比喻。当你倾听磁带的时候最好找个安静的环境，最好什么也不做，什么也不想。

 

E，E，顿，E，E，E，F，E。E，D，D，E。E，D，D，E。E，A，顿，A。

 

“我听出一点爱之梦。”Eddy喃喃。“然后，E，D，D，E。这段是什么？”

 

“你说是什么？”

 

“Brett……你试图拼写我的名字吗？”

 

“我没法找出Y，这是主观环境的局限性。”Brett可疑地有点脸红，所幸在黑暗里Eddy什么也看不清。“所以……就是这样。”

 

Eddy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他最终只能干巴巴地道：“万一我始终不知道，你……”

 

“那就像现在这样，提示时间。总有一天你会听出来的。”

 

该死，Brett。

 

Eddy翻了个身，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。以掩饰自己逐渐变热的眼眶。

 

而可恶的Brett仍以那种平稳的声音温柔地喋喋不休：“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？不管怎样，我可能需要继续留下来照顾你，然后我会留在这里过夜，明早我们一起出门，你觉得呢？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！